第十七篇 。銀溪相遇記
敬禮上師。
(某年)瑜伽自在主尊者密勒日巴,于夏季時居住在寫日之北方處修行。等到該年秋季農村秋收之時,就下山去化緣乞食,來到上郭通地區,即于該處休息小睡。睡中夢見一位藍色的少女,兩眉之間和鬓發的顏色,都是金黃色亮閃閃的,他牽着一位廿歲上下的青年,來到尊者的面前,說道:“密勒日巴!你的心輪有瓣葉子,其中一瓣就是這個,你要好好的攝受他。”說畢不見。
密勒日巴醒後忖道:“剛才夢見的少女一定是空行母示現,來告訴我,将有如『心』一般珍貴的有緣弟子八名,将來都會得究竟之大成就的。今天我将遇到其中一個業障已盡的弟子,我一定要去利益他,予以渡化。”
于是就從崩地的低處向上方行去,來到了一個銀晃晃的溪水的岸邊。尊者就在溪岸休息,小睡了片刻。不久,一位年輕人騎着一匹青灰色的駿馬,向溪水行來,他向尊者說道:“瑜伽行者!你在這裏睡覺作甚麽呀?”
尊者反問他道:“施主!你要到那裏去啊?”年輕人答道:“我要過河到亭日去。”尊者道:“我這個瑜伽行人已經老邁不堪,自己很難涉水渡河了,你能否行個方便,把我載在你的身後,一起渡河呢?”
年輕人說:“我急着要趕到前面去參加幾個朋友的約會,非常急迫,如果你也騎在我的馬背上,我的馬會受傷的。”說畢,很不願意理睬尊者的樣子,逕自渡河而去。
密勒日巴當即以殷誠之心,作“上師相應法觀”,持了一口(丹田寶瓶)氣,在水面輕輕走過,竟不下沉。不到片刻工夫,已經抵達對岸,回頭看時,隻見那年輕人,剛才雖然早行一步,如今卻正騎着馬在河中間慢慢行來,馬蹄舉步,河水四濺,好像很吃力的樣子;這年輕人也同時看見了尊者在水面上走了過去,竟不下沉,且已經跑到自己的面前,抵達對岸了。他不相信這是真實之事,自忖道:“難道我的眼花了嗎?還是此人根本天生的能夠不沉水呢?”
于是他就走到尊者前面,仔細查看尊者的腳,卻連足心也見不到甚麽水迹。他不禁生起了極大的信心,對尊者說道:“我不知道師傅您是一位大成就者,剛才沒有讓您同乘坐騎渡河,十分悔歉!請您大量寬恕!”說着他就立刻下了乘騎,向尊者恭恭敬敬的頂禮多次,頭面禮足,生大恭敬殷重信心,啓禀尊者道:“師傅啊!您的家鄉是何處呀?您所學何法?您的上師如何稱呼?寶剎何處?修習何種妙法?今晨從那裏來?今夜準備到何處去?”他這樣仔仔細細的詢問尊者的來曆和一切。
密勒日巴以歌答曰:
“年輕小友甚伶俐,好奇心重問題多,我今答汝諸詢問,汝應凝神仔細聽。
汝亦知我是誰耶?我乃密勒日巴也!降生之地下貢通,行腳衛藏學佛法。
汝父哦米以爲主,乃至雍登那嘎處,曾拜上師共十名。
學法舊教之密續,解正法義習聞思。特于拉結努瓊處,曾學誅法紅黑曜,渠雖精通諸法術,未能除我心中惑。
我父譯師馬爾巴,盛名遠播于十方;那若梅紀所加持,親見自心之法性,配合身要之因緣,駐錫南方區切處。
我甫聞名毛孔豎,殷重信心油然生;不顧途艱往朝師,一見尊顏生歡喜,終生上師心決定。
世間無匹羅紮巴,刻骨深恩師尊前,愧我貧窮乏供養,粉碎身心勤供奉。
聞法深密喜金剛,得訣那諾方便道,獲傳上樂四灌頂,我願圓滿得加持。
師傳直指大手印,洞見本來心體性,現證離戲之法性。耳傳四河之口訣,甚深秘密之精要,心中心法得融通。依彼行持方便道,修觀氣脈及明點,已于心氣得自在,成就殊勝瑜伽士。身內四大皆融合,外界水火我無懼。
爲除汝迷答汝問,甲境寫日有我居,中午将赴上郭通,今夜何往未決定。
此我行者之來由,答汝快樂青年問,汝應歡喜繼行程。 ”
青年聽了此歌,不禁感動得滿目含淚,生起了殷重的信心,立即牽着他的青灰馬,把缰繩送到尊者的手中,唱了下面這首歌:
“尊本隐世成就者,超越凡夫之聖人,千載難逢似佛陀,說稀有法佛化身。
尊之大名似曾聞,又似未聞難決定;尊顏似識似不識,似曾頂禮及問安,又似從來未瞻顏。剛才唐突之問句,我心甚悔祈寬恕。
我此青駒疾如風,頸懸小鈴出妙音,此駒本屬貴罕種,特配寶鞍作莊嚴,寶鞍暖柔極舒適,乘騎奔馳快人意。
堅固檀木作鞍身,蒙境鋼繩作腹圍,馬臀美飾紅繩結;缰辔絡頭之近處,額發圓旋似虎笑,雄首燦發似星光,善騎握缰持輕鞭,緩急沖刺随人意。
藏河柳木懸高旗,競賽标幟甫升起,嘶聲高嘯馳如飛,萬馬群中奪首魁。吾輩世間之俗子,惟以良馬爲榮傲,我今至誠奉此駒,懇祈納受爲坐騎,願以悲護加持力,令我莫堕大地獄。”
歌畢就把馬送給尊者,但尊者不肯納受,說道:“我用不着,因爲我有一匹比你這更好的馬。”
随即歌道:
“施主少年聽我言,我有心氣之駿馬,禅定彩纓作莊嚴。應物幻化爲皮肉,光耀明體作鞍辔,馬刺三種妙修觀,二門口訣作鞍鞧,運用命氣爲缰勒。
三種要時爲額旋,內波寂靜爲昂頭,拳法運動作引導,覺證不斷爲策鞭。
中脈廣大平原上,恣意奔馳奪标魁,我乘如是之良駒,能脫生死爛泥沼,抵達菩提安隐地。
汝之駿馬我不需,汝請自便繼行程。”
那少年聽了尊者的歌後想到:“它不肯要我的馬,但看他一雙赤腳連鞋子也沒有,我如果把自己的靴子送給他,他一定會接受的。”
于是他立即脫下一雙,飾有精美緞花之靴子,準備供養尊者,同時歌道:
“至尊成就瑜伽士,汝于外境無着故,漫遊山川及四方,遊行城鎮鄉裏時。時逢暴惡之兇狗,時涉荊棘傷尊足,赤足旅行甚艱辛,我此忠誠藍靴上,以極昂貴之絲線,滿繡悅目之花紋,踵置白銅之馬刺,天下聞名之鞋匠。配合鹿豹及牛皮,獅頭海波作圖案,妙手精工縫制成。
如斯高貴之美靴,吾輩少年之榮傲,我今誠奉尊者前,祈以大悲攝受我。”
尊者不肯接受他的靴子,說道:“我有一雙比你這還要好的靴子,聽我道來:
“具信少年聽我言,三界輪回此家宅,癡毒蒙蔽極黑暗,貪欲泥濘陷入深。
嫉妒荊棘刺人痛,鎮恨惡狗怒狂吠,我慢山岩極險峻,生死病老四河川,我已渡過的安穩,行抵大樂之平原。
無常幻化作鹿皮,厭離輪回作牛革,深信因果作裁縫,欲樂萬境皆我僕。
不執一切心顯故,是爲最上之絲繩;修行成就爲馬刺,三種修要作鞋夾,此我行者之妙靴。
汝之供養我不需,汝請自便返家園。 ”
少年對密勒日巴說道:“尊者啊!你雖然不肯接受我的靴子,但我看您隻穿着一件單薄的布衣,一定會很冷的,我這件紫色袍子無論如何要請您納受。”
随即歌道:
“尊乃成就上師寶,此心已離我執故,無貪田地與宅園,心無挂礙遊山川。
有時行抵高山頂,有時睡卧街道邊,薄衣一襲聊裹身,體近赤裸不勝寒。
我身所披紫色袍,質料來自曼答裏,妙手裁師縫制成。內有雲紋之厚裹,胸飾絲線之花紋;衣顏豹皮所精制,名貴獺皮作衣邊。肩有錦緞之墊背,着之輕暖極美觀,不畏刺骨之風寒。此袍貴族所穿着,我今供奉尊者前,祈請受納賜恩佑。 ”
密勒日巴仍舊不肯接受,說道:“我有一件比你這更好的袍子,聽我告訴你:
“巧舌少年聽我言,六道輪回廣域中,暴烈業風卷驅人,神識無主随風流。
生死中陰常流浪,業風猛烈迷心故,時攀睡夢中有峰,時遊輪回中有成,凄涼獨卧街衖中,我惟追求真如境,本來法性無變易。
白淨絲綢作衣料,清淨戒律作錦衣,正念不忘爲裁師,三種瑜伽作圖案。合等三要以縫紉,死有光明作墊肩,融合清淨幻化身,通達中有爲花邊,此我行者之衣袍。汝之紫袍我不需,汝可放心自攜去。 ”
少年又對密勒日巴道:“尊者啊!您雖然不接受我的袍子,但您身上的布衣實在太單薄,請你無論如何納受者件羊毛的短褂吧!”随即歌道:
“噫戲!勝士人中尊,夏季三月日光暖,布谷啭啼動人憐,此時赤裸街頭坐,
和風熙熙不覺寒。冬季三月大地凍,寒風凜冽窒人息,年終風雪凍徹骨,
布衣罩衫怎禦寒?狂風冰雪罩大地,此時尊者太艱辛!我有精美紫短褂,
上好羊毛所織成,紅色花綢做鑲邊,錦緞圖案飾胸前,此袍美觀似孔雀,
五色絲線縫織成。此我少年之愛衣,如今供奉于尊前,祈賜慈護哀攝受。 ”
尊者仍是不肯接受,對他說道:“我有一件比你這更好的短褂,聽我道來:
“慷慨少年聽我言,我由無明牽引故,身陷黑暗之險處,煩惱罡風勢強烈,
時冷時熱受熬煎,惡業異熟狂風降,我急逃避解脫城;拙火短阿爲衣料,
制成行者之短褂;四輪諸脈爲胸飾,身內心氣作鑲邊,暖熱明點融又降,
是爲衣袍之錦緞。空樂雙運爲絲線,縫成俱生拙火衣。我此身內忿怒母,
冬夏冷熱無差别,汝之毛褂誠美麗,我此布衫更輕舒。施主供養我不需,敬請自便返家園。 ”
少年對密勒日巴說道:“尊者啊!您酸然執意不肯接受我的衣袍,但自昔連來,您一直長期的在修行,身體一定十分勞倦了,我這塊頭巾可以拿去換些肉類的食物來吃,以茲養你的身體,務請納受。”
當即歌道:
“人中丈夫渝伽士,汝于輪回生厭離,欲求解脫生死故,專心一意修禅定;
一向堅苦勤修持,尊體必然甚勞苦。我頂所戴之頭巾,産自印度極貴昂,
巧手匠人精心制,飾以稀有白金絲,花紋雕圖極美觀,綴以鳄皮鵬鳥毛,
貴人飾頸極威嚴,其值超過一巨牛。我今供養尊者前,以此購換上好肉,
食已尊身得滋補,懇請尊者攝受我,四季跟随作僕從。 ”
尊者仍舊不肯接受,以歌回答他說:
“少年谛聽心勿迷,我乃那諾傳承子,已于緣起得自在,修方便道甚深法,
已臻究竟成就地;身內風大已無懼,肉食非我所必需,刺骨寒風襲我時,
我身快樂自怡怡。我頭戴有頂髻冠,日月光明作莊嚴,上有吾師化身佛,
遠近聞名大譯師,遊學天竺大學者,屍林莊嚴而安住。汝若具足恭敬眼,
殷重誠心而仰視,金剛持佛亦得見,必以大悲佑護汝。此我內密頂莊嚴,
汝之頭巾我不需,少年小子請自便,及時行樂繼旅程。”
少年忖道:“我無論供養甚麽東西,尊者都拒絕了;難道是他嫌我的供養太微少了的緣故嗎?”當即在他的胸間解下了一塊上好的玉石,向尊者歌道:
“尊貴稀有大丈夫!離貪一心修持故,視一切法如幻物,于世間财無少戀,
我心自然信心生!精幹父親所集财,子若不能善施舍,他人心中必恥之,
鄙視其人一吝鬼,祈君莫再堅拒受,我此六角青白玉,鹿皮金花鑲莊嚴,
光芒燦爛極耀目,沽之終身離貧苦,我今供養于尊者,祈授法要賜恩惠! ”
尊者仍是不肯接受,對他說道:“我不需要你這塊玉石,我有一個無價寶珠,遠勝過你的玉石,讓我告訴你吧:
“父蔭少年聽我言,我乃自由瑜伽士,無拘無束遊山川,足迹廣遍極遠處,
有時浪遊至城鎮,随緣随意作乞食。不貪精美食物故,身心泰然極自在。
貪欲世财無止境,财寶縱然積如山,終必舍棄無實義。明此于汝富家财,
我無絲毫之貪戀;知足是我之寶庫,內藏口訣修持寶,不忘正念作維護,
四時瑜伽爲娛樂,心性明點作莊嚴,汝之項玉我不需,少年小友請自便,
及時行樂繼旅程。”
少年想道:“這位活佛尊者,必見我業障深重,所以不肯收留我。”
于是向尊者說道:“人中的聖者啊!您雖然無視一切财寶,但我今天一定要供養您三件随身伴侶,從此以後,我也不再使用任何武器,終身戒殺。請您務必慈悲傳我戒律,作我依怙!”說着就把他的弓囊和武器供養尊者,以歌啓禀尊者道:
“噫戲!慈悲大丈夫,我之性情極剛強,素視仇人如仇人,向不饒恕強頑敵。
身右斑色之弓囊,儲有利箭具火紋,身左金錢豹皮鞘,內藏殊勝白木弓。
眩目利劍具飄繐,頑敵措手葬身處。腰間藏此三物時,雄似鞑靼之強寇,
頑敵甫見心膽裂,驚逃奔竄似野牛!如今回思此行程,我心懊惱甚凄然,
誠心忏悔昔惡業,今以三物供尊者,此後當守佛戒律,誓随尊者作僕從! ”
密勒日巴仍是不肯接受,說道:“小朋友啊!我看你現在恐怕不能守持佛法的戒律吧!你所供養的三樣物件,我也不需要,我有比你更好的弓箭和利刃,聽我告訴你:
“強悍武夫豎耳聽,邪念之境迷惑城,五毒狡賊來偷竊,勝負若不平等觀,
終陷牢獄難解脫,修士降敵如是行:外所顯境爲弓囊,無執內明作皮鞘,
般若大智爲利劍,雙融之道作劍繐,修證功德爲護子,利器內藏如是備。
無生空性以爲弓,方便悲心以爲劍,四無量心抛矢出,必克五毒之敵陣,
決勝魔軍業煩惱。此我行者之戰鬥,汝之弓囊我不需,施主小友繼行程,
及時行樂返家園。”
少年對密勒日巴說道:“殊勝的尊者啊!您雖然對我的三個随身友伴毫無興趣,但今天一定要求您慈悲接受我!我的這束腰帶和便刀,無論如何要請您納受。”随即歌道:
“至尊化佛聽我言,解佛法者過萬千,能修持者數寥寥,得成就者百難一。
博學多聞之法師,我心鄙棄如蔽屣,惟于化佛尊者前,如父惹巴我求法,
苦行所得精要法,無供豈敢空手求?尼泊爾國有暴河,洶浪沖天似水柱,
于此惡水獅頂上,此帶連鞘精制成;白銀花紋麗刀鞘,金絲銅線美腰圍,
系我腰間甚威風,吾輩青年之莊嚴;我今供奉表至誠,祈賜法語二三句!”
密勒日巴答道:“我現在不能把我的修行經驗和修法告訴你,你的供養我也不需要,我有一個更好的腰帶和便刀,讓我對你說明吧!”随即歌道:
“心傲少年聽我言,我于雪山漫遊時,渴飲清涼冰溪水;我此鮮乳似甘露,
雖非必用金杯酌,平常瓦盅我不斟。我此豎直腰際上,緊系精進之布帶,
上繡直心之花紋,懸挂鋒利智慧刃。覺受把握與證量,此三爲作鐵刀鞘;
信心精進聖教量,美飾腰帶作莊嚴。行持佛法真榮耀,我懼空行舍棄故,
從未賣法積資财。今後更不爲财故,爲人說法受供養。小友汝應返家園! ”
少年對密勒日巴說道:“尊者瑜伽士啊!您對世間任何的财物和享用之具,皆不需要,我想替你修一座廟宇,您也可以長期安住下去,請你答應吧!”随即歌道:
“尊乃瑜伽苦行者,心離世間諸貪着,舍離家園無少顧,萍蹤無定遊山川。
等視苦樂雖平等,若能定居一勝處,身心安適定慧增。高山曠野寂靜處,
爲尊修建一廟宇。清淨樸真梁柱頂,日月燦爛放光明,廣大基層藍地上,
朱丹畫作曼陀羅。花卉淺樹植四周,外掘難越之護溝;上好堅木作飛檐,
八珍寶塔麗莊嚴,如是淨嚴之寺廟,吾輩世人皈奉處,慈父尊者所駐錫,
從此不爲跋涉苦,閑逸悠適得安居! ”
密勒日巴仍是不肯接受,說道:“我決不住在一個以寺爲家的廟宇中,我也不知怎樣去随順世法和應付人情。你且聽我下面這首歌吧!
“若見諸法常堅固,是爲迷亂之主因,今生此世之一切,無常幻化似幽夢。
死後面見閻君時,财寶珠寶成廢物,利刃亦無用武地,狡遁技窮聽宰割,
此時身肉惟震顫;我由畏懼生死故,終生苦行栖山穴。觀心本空作蘭若,
不動心氣作飛檐,無轉本性爲梁柱,起正日月放光明,禅定暖樂基地上,
描畫慧觀曼陀羅。樂明無念爲花樹,十善作八珍莊嚴,不壞空性作護溝,
此我行者之精舍,汝之寺廟我不需!施主小友勿留此,及時行樂返家園!”
少年說道:“師父啊!您雖然不接受我的寺廟,但此身虛幻毫不堅實,随時會染生疾病。我有一個很能幹,對佛法也具有深信的妹妹,我把她供養給您作妻子,她可以好好的照料您,請不要蔑視我的一片心意,接受了吧!”随即唱道:
“常住山穴瑜伽士,女人過患汝深知;尊心雖已離貪欲,人身脆若常多病,
當覓知心愛憐侶。我等兄妹三人中,吾妹傑出具種性;渠乃貴族王妃後,
非比尋常凡俗女,賢善聰慧妙端嚴,集會群中奪魂者;褐布粗衣着彼身,
惑人眩目似絲綢,風情妩媚難描述,一似虹彩映水波;頭飾珠寶頸玉練,
美豔絕倫似畫圖,求婚多人我未許,而今供奉尊者前,祈勿輕蔑賜納受。”
密勒日巴不肯接受,說道:“小朋友啊!請你不要說這種話,我心早已舍棄世間的家宅了,具有我執的女人,我也決不接受。我是一個無家無姓的老窮光蛋,你若是把你的妹妹送給我,你的親戚朋友會怎樣譏笑你啊!以後你自己也會後悔的,我也決不會作你的妹夫的,我有一位更好的女伴,聽我告訴你吧!
“豪族小友聽我言,女人多是貪欲因,具相明妃沙中金,菩提道上好女伴,
誠極寶貴甚稀有;汝剛所言太誇張,是故業印極難行。我有離貪空性女,
徹骨大悲善明妃,慈悲微笑攝人心!各種紅白作裙衫,雙融一味作綢衣,
無分别行爲腰帶,四喜覺受爲秀辮,萬有一如作纓絡,洞見本性乃真美,
此我行者之女伴,汝世俗女我不需!施主應速返家園。 ”
少年對尊者說道:“尊者啊!您這已得成就的人,對世俗的羞慚觀念,早已不存在了,但是爲了使我們這些世俗人對您生起恭敬之心,請您無論如何接受我這褲子吧!”随即唱道:
“尊乃無遮瑜伽士,苦行裸體而眠者,如寶男根無遮掩,随時暴露任人觀,
已斷起舍迷惑故,心離世間羞恥念。吾輩世人重羞恥,尊心雖已契佛境,
爲利衆生應順俗。我所穿着此毛褲,輕暖羊毛所織成,我母我妹搓毛線,
我妻親手織毛氈,鄰居少女壓平扁,叔父慈悲爲剪裁。此我世人遮羞物,
此褲今奉尊者前,萬懇納受莫推辭。 ”
密勒日巴說道:“小友啊!你根本弄不清甚麽才是真正的『知羞恥』。我的男根自自然然的擺在那裏,你卻把他看成羞恥和笑柄。最初在母胎中時,人人都是赤裸無遮的,最後命終心識離去時,它也是赤裸裸的,現在更不虛僞造作,應該聽任其本來之狀才合乎自然。虛僞造作的『修恥』,我也不會,讓我解釋給你聽吧:
“僞恥欺人我不屑,真恥人不以爲恥!罪業惡行與欺騙,此等恥事汝常行!
聽我告汝真知恥,我之知恥如是行:因菩提心作羊毛,成熟四灌作絨線,
解脫三昧作編織,善行大願作染料,當行則行作裁師,知恥力行爲下褲,
究竟利他爲知羞。汝之衣褲我不需,汝應及時返家園。 ”
少年想道:“這位尊者大人甚麽都不肯要,我先問清楚他要到那裏去?住在何處?以後再迎請他到我的家鄉去。”于是就對密勒日巴說道:“可敬的尊者啊!我的任何供養您是決不肯接受的了,您現在路過此處,在此休息,心中必定有事,準備到某一個地方去,請您不要隐密,務必告訴我您的來處和心意吧!”
密勒日巴說道:“小朋友啊!這也沒有甚麽可隐密的。在收割的時候,我到亭日去乞食,在打禾的時候,我到雅龍去,冬天就在那隻有野鼠和鳥雀的無人山谷中居住。”
少年自忖道:“等過幾天以後,我就來迎請尊者到我家去,請他傳法,不知他肯不肯答應?”随即唱道:
“尊乃佛陀之化身,人中第一無比倫,尊意雖欲往亭日,悠然作平等乞食。
亭日地勢如高空,其鄉之人貪欲重,胸襟微小如芥子,心吝手緊似廟門,
咎巴價昂賽黃金,乞食百次難得一,饑民集聚之村鎮。懸崖險徑極可怖,
悍賊強盜所經行,麻瘋病人結集處,埋屍墳冢難計數,百人結伴方敢行;
行路三步需向導,雅龍黑谷有惡名!位于西藏尼泊爾間,西藏雪國踞其上,
無分冬夏霜雪降,晝夜六時暴雷雨,村民愚蠢似畜牲,溪河向南流孟峽,
懸橋削壁心膽寒,下有窪谷似火熾,炎地尼泊爾是鄰鄉,其國酷熱損壽命,
語言不通人種異,樹木僵直如死屍,其地非君所應住,今日留此暫休息,
尊既不受任何供,半月以後當在谒,爾時迎駕赴我鄉,務懇慈悲允我請!”
密勒日巴說道:“對那些我慢和我執極重的施主,我是不喜歡的。你的家鄉我也不會去。至于雅龍和亭日,這兩個地方,我恐怕比你知道得更詳細一點,聽我告訴你吧!”随即歌道:
“貪欲深重具誠信,施主小友聽我言!十善俱足之勝地,無瑕德圓之完人,
時變境遷福薄故,當今之世何處求?我心随處皆安適,人言難改我意衷。
亭日咎巴雖昂貴,食物于我無淨穢,享用淨垢五甘露,從不貪着甘美食。
我乃貧窮瑜伽士,內享無念三昧食,我于外食甚淡薄。任何荒年饑餓時,
身心安適樂盎然。懸崖險徑雖可怖,師佛庇佑賜加持,三寶爲我作善護,
三處空行爲向導,菩提心伴常相随,天龍八部爲護法。無财自然無仇敵,
我遇盜賊樂怡怡。雅龍雖有惡谷名,其地之人甚淳樸,直心無偽有古風,
其語誠實無狡詐,心地純直常舒坦,饑餐渴飲離造作,其地森林甚濃茂。
我心已離世間欲,何計飲食之精粗?我心快樂常悠悠,何需消遣及娛樂?
居彼三昧時增故,取道徑往雅龍行!拙火已得自在故,冷暖二氣皆無懼,
若遇大雪或風暴,身心不減樂融融。今日無意留住此,汝之家鄉我不往,
觀色應酬我不識,傲慢施主我不喜。我今發願祝小友,無病長壽恒安樂,
日暮時遲速上馬,及時行樂繼行程。”
少年聽了此歌,心中沮喪萬分,對密勒日巴說道:“尊者啊!無論我要供養您甚麽東西,您都不肯接受;無論我向你求甚麽法,你都不肯賜予,因此我一定是個業障非常深重的人,現在我要在您面前發善願,然後自殺了斷此命?!我是那裏也不去了。”說畢他就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,正指着心髒的部位,以異常悲哀凄切之聲唱道:
“大瑜伽士祈垂聽!今晨将近中午時,乘騎行至銀河畔,見一裸人卧溪邊。
我心不禁暗思惟:此人爲一瘋士耶?男根暴露無遮掩,狂行粗魯不知羞,
我心鄙棄不生信,不肯結伴逕自行,此事經過尊明悉,我心愧亂悔欲死!
此時日已近中午,銀河碧澄清見底,尊竟飛渡如鳥翔,快疾如風我目睹,
親見神通甚稀奇。尊抵彼岸河邊時,我心忽然大醒悟,今日竟遇成就者!
自慶善根有福德,宿願清淨具因緣,我必法器非常人,我心快慰難言喻;
自出母胎降此世,從未狂喜如斯者!我以多物供養君,君不納受任何物,
若非至尊瑜伽士,西藏未聞有斯人!尊之行素甚稀有,如是法行未之聞,
至誠信心油然生!昭昭熙日蒼穹下,至誠哀禱敬祈請,我雖竭盡口舌力,
尊心不動似未聞,我心頹喪極悲哀,恍悟我乃薄福人!惡業障重煩惱熾,
自慚法緣微如絲,根基惡劣非法器,心深沮喪喉窒息;哀痛趑趄失依據,
不知何從與何依!得緣親見佛化身,若不聞法兩三句,交臂失之同不見!
百千他人問此事,我以何言作酬對?羞愧無顏回家園,不如自絕于尊前!
人生世上終必死,如此死去最相宜!死于成就大士前!死于求法念佛時!
福薄小子此哀告,尊心神明察入微,慈心垂聽我悲訴,如何答我尊知悉!”
密勒日巴聽畢此歌,仔細思惟道:“這少年如此至誠,其殷重恭敬熱心求法之心,實在令人感動;我和他一定是有宿世的因緣和願力的,昨夜之夢,也一定就應在他的身上,讓我立即攝受他吧!”爲了答覆少年的懇切請求,密勒日巴歌道:
“施主小友聽我言。觀汝善心強烈故,宿業障礙必微小;觀汝求法甚殷勤,
我慢貢高必微小;汝心勇猛精進故,懶惰放逸必微小;汝之供施甚慷慨,
悭吝貪欲必微小;智慧悲心甚廣大,愚癡鎮恨必微小;于我深信逾尋常,
往昔必修正法教,是故小友莫沮喪!汝由甲沖下方來,我從貢通漫遊至。
今日曦日高升時,你我相會碧水邊,銀溪河畔得相遇,此似宿願所感召,
二人必有善因緣,賴耶大夢習氣中,汝今恰似漸覺醒,特爲歌此善緣曲。”
汝若欲求究竟義,深心一意學佛法,決舍此生之一切,斬斷所有之牽挂,一心随我修正法,應念下列諸要點:
“親眷爲魔之罟網,不可誤認爲真實,知此方能随我行,财物乃魔之間諜,
不可與彼有接觸,應舍棄之斷貪執。欲樂魔鬼之繩絏,束縛難脫應斷舍。
年輕友伴似魔女,诳我入邪常自警。家鄉魔鬼之牢獄,易腺難脫宜早離。
汝若真心随我去,應舍一切及所有。現在立舍方有義!此身虛幻如石堆,
終将傾圯歸湮滅,故應立即修正法!心如碩鵬終飛去,何不立即翔天空?
若能遵行我所言,汝真法器具善根。我當傳汝勝灌頂,立賜傳承大加持,
受汝耳傳甚深訣。汝今開始行佛道,我心歡喜爲汝慶!少年小友聽我言,
應如是住而安心。 ”
少年聽了密勒日巴的歌以後,不覺狂喜,高興得說不出話來,馬上向尊者跪下,頭面禮足頂禮多次;然後恭敬繞行尊者多次,發下善願後,就返回家鄉去了。
四個月以後,當尊者在鄭區的蒙谷河畔居住的時候,少年帶着他的侄兒前來參谒。少年以一塊上好的白玉奉獻尊者,作爲求法的供養,他的侄兒供養尊者半兩黃金。但密勒日巴不肯接受。那時日羅劄哇喇嘛正在鄭區修建一所尊勝頂髻佛母的寶塔,密勒日巴就對他倆說道:“對我而言,你們叔侄倆的這份供養,實在是不需要的,你們可以把它供養給日羅劄哇,請他傳給你們灌頂,然後回來我再傳給你們實修的口訣。”
于是尊者就親自爲他倆引見日羅劄哇。他倆于是祈求上樂金剛的全部灌頂。日羅劄哇就傳授了他二人外灌尊勝佛母法和“米如生哈長壽法”之儀軌和念誦,以及聖不空成就佛修法;又傳內灌上樂金剛七字真言修法;師傳至尊佛母法,和咕噜咕咧佛母法。以後(在修塔完畢後)他二人就護送日羅劄哇到薩迦去。從薩迦回來以後,少年就和密勒日巴一起繼續住了五年。其間,尊者将聞名遐迩的那諾巴六種成就法,和梅紀巴大師所傳之大手印修法,以及其他各種口訣,全部無遺的傳授給他。
這少年原來的名字叫做打爾馬網秀下哇,尊者爲之更名爲寂光惹巴(惹巴依哇哦)。他從前浮沉于世法之時,是一個貪心和色欲極大的人,學佛以後,其心完全舍離世間。在尊者前發下重誓:終生隻着一衫步衣,不穿皮制的靴子,永遠不回家鄉,永不貯存超過二日之食糧。他這樣堅毅的修持下去,不久産生善妙的覺受。密勒日巴非常高興。一天,特别爲他唱了下面這首歌:
“敬禮善妙諸上師,噫戲!嘎居修傳承,悲心流出大加持,馬爾巴密勒之口訣,
具足無邊之神力!吾子寂光具精進,堅毅修持耐勞苦。佛母空行加持故,
覺受證悟速疾生。子欲修行臻究竟,應舍無義之閑談,斷除偏執己宗見。
直心處人無奉承,常住無人山谷處,遠離惡友及奴僕,恒常孤隐獨自居。
莫思爲人作上師,恒處卑下勤修持,不可急求覺證生!一日活命一日修,
長遠修行直至死!不究語言及文字,專習耳傳之口訣。汝欲自得真利益,
應舍語文矢志修!”
寂光惹巴問道:“尊者曾說,如果只求佛法的知解,而不去實際的修持,會誤入歧途的,這是甚麽意思呢?”密勒日巴說道:“一個人如果只學得佛法的(比量)知解,他就很難全心全意的去舍棄今生的一切,同時他也不能确知佛法之精要處,因此就會走入歧途。若能依持馬爾巴傳承的宗風,他就不會走入歧途,因爲我們是不講究語言文字的佛法,而專門着重實際修持的。且聽此歌,爲汝解說:
“敬禮善妙上師前。
能說善道之法師,辯論機詐如狂人,肆意亂說無畏忌。睡時驕慢似王侯,
行時傲步似鞑靼,此等博學之法師,易生障礙入歧途!三界衆生迷六道,
由貪業故入歧途!聲聞自利小乘人,執寂滅樂入歧途!博學多聞善知識,
爲衣食忙入歧途!講經說法之和尚,迷文字域入歧途!外表莊嚴之比丘,
威儀虛偽入歧途!瑜伽行者大修士,陷瘋狂境入歧途!修持多年大行者,
突生斷見入歧途!人若無識乏慧眼,各種錯謬歧途生!口傳空行有誓語,
誓死佑護修行者!汝若自疑入歧途,應知此念乃魔使!我子寂光小惹巴,
汝豈可能入迷途?若入歧途成笑柄!汝應速斷諸疑惑,專心一意勤修持;
手握精要妙法訣,若入歧途無真理!子兮應舍文字法,一心修行求果證!”
寂光惹巴聽了此歌後,就舍棄了在語言文字中去追尋佛法的努力,和尊者住在一起,在衣食極端貧困的情況下,專心一意的修行。
一天,寂光惹巴的昔日好友前來拜訪,他看見寂光惹巴在衣食不全,一貧如洗的情況下修行,不覺心中十分慘然,對他說道:“打馬網秀,我我的好友啊!你本來是一個巨富人家的驕生子,現在竟變成像一個無衣無食的窮苦老頭子了!這是何苦來呢? ”
寂光惹巴以歌答道:
“至尊上師之佛陀,爲我父母作福田。親屬朋友輪回因,我今于彼皆舍離。
如佛上師作法友,獨居修行善業增,三四行者聚一處,必扯閑話瞎聊天,
故應勤修獨自居。上師口中一句訣,能抵百千之法本!學經過多我慢因,
言诠佛法我舍離!山崖穴洞師佛前,我有資身之依靠,财富豐饒貪欲因,
是故我棄舍家園。居無定所師佛前,爲我增信積福處,僕從衆多煩惱因,
我棄眷屬斷輪回。 ”
他的朋友聽了此歌以後,不由生起了極大的信心,就供養了他許多的道糧。密勒日巴見了非常高興,在他圓寂以前,一直帶着寂光惹巴作他的徒僕,并且把一切密法口訣,都傳給他,将道上的覺受證解之各種懷疑和歧途,也向他詳細解釋清楚,予以徹底斷惑。
寂光惹巴的侄子,未能成爲一個布衣行者,因此尊者略爲不快!他的名字叫做連贊桑結加,以後他在雅龍的墳場附近造了一所小廟,就住在該廟中。
寂光惹巴在尊者涅槃以後,在帕觸的果龍面去的山穴中修行。最後于道地之證悟臻究竟。在修持的穴洞中,常以神通随意出入石璧,無有滞礙,在臨終時,并即此肉身,往生空行淨土。
這是萬銀溪水源河畔(去咪哦崩)遇見寂光惹巴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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